念念如尘(四)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男人将口罩从脸上扯下,将蓝色工装脱下用手抖了抖,挂在了门后。
他转身坐在床上,用手地抚上腹间的伤口,小心地将薄衫退下,纯棉的料子服帖地粘在了伤口上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有些灰暗的空间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眼睛,大而黝黑明亮,眼尾有些上翘,此刻因为剧痛氤氲了些雾气。
门咄咄地响了两下,吱呀呀地透了些光进来。
“小马啊,这是我儿子以前留下的衣服....”
进来的是一弓着腰的老太太,她抬头看到男人腹间长而深的伤口,
“天啊……你这是怎么搞的……这.....”
坐在床上的男人笑了笑,声音虚弱地几乎听不见,
“我没事儿,工头带我们进市里的时候出了车祸。”
“有人在这里吗?”
“你在这里吗?”
“捡子.....”
男人眼神忽然一亮,心里暗叫不好,立马站起躲到门后,使了一个眼神给愣在原地的老太太。
唐印一路小跑跟着那个恍然一过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思念成疾,那个人虽然比捡子清瘦一点,但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唐印推开门的时候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床边,告诉她这边只有她一个人,本悬着的心钝地落下,唐印失落地摇了摇头,一步步走出了地下室。门后的那人紧皱着眉头,一滴冷汗划过他的额角,看着唐印走远了以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小马啊...怎么回事?”
男人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搁浅在黑色的瞳孔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老太太弓身给男人带上了门,他拿起口罩,盖住了下垂的嘴角,曾经他天天带着一张脸谱,为的是完成一个个任务,心狠手辣也好,作恶多端也罢,现在自由他有了,却没了前进的方向。
他扎好绷带,拿起洗的发白的衣服。
身后的门又响了起来。
“艾奶奶,你忘拿什么东西吗?”
没有人回答他....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捏着T恤的手放下,紧张地露出根根青筋。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的呼吸变得沉重,他左右四下看了看,仿佛在找什么能藏身的地方,
“捡子....”
带着些颤抖的女声响起。
“捡子....”
“捡子....”
唐印一遍遍地喊,而他却不敢动作。
终于她蹲在了捡子面前,眼神里带着思念带着怨恨带着复杂的情绪,可点点滴滴融化成爱意,透着朦朦胧胧的泪一直不敢滴下。
唐印不敢眨眼,害怕这个人又是自己午夜梦回的幻象,天亮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捡子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却倔强的抿着嘴眼睛一眨不眨,脆弱的一点儿也不像他之前天真快乐即使面对黑暗也如此乐观的唐印,他不知道怎么动作,向后退是深渊,向前进害怕把她带进深渊。
唐印伸手,抚上他耳后的口罩系带。
她怎么这么笨,在巴士上受伤的那个小工人分明就是她的小捡子,她却在慌乱的时候没有发现他。
就像曾经他们在那艘小船上一样,那天余晖零零落落地撒在海面上,映着他铜色的、狰狞的脸谱。她犹豫,惧怕又带着些期待去揭下他面上的脸谱,相似的情景仿佛重合,但唐印坚信这就是她的捡子。
鼻尖的空气突然清新,
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她的手扣着他有些软软的头发,闷声哭了出来。
“你这个骗子......”
“嗯。”
捡子喉结上下滚动,发出这一个简单音节,他受伤的手刚抚上唐印的后背,她蹭地一声起来,吸着鼻子擦干眼睛和挂在脸上的泪水。
利落地剪开捡子自己绑的松松垮垮的绷带,熟练地消毒敷药,
捡子瞧着唐印的发旋儿,轻轻出声:
“唐印,我.....”
“闭嘴,等会再找你算帐,再说话给你打成中国结!”
捡子瘪了瘪嘴,任由唐印摆弄。
最后她转身拿起T恤套在捡子身上,担心道,
“你哪里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胳膊呢?快动动看看。”
“还有你的.....”
捡子反握住唐印的手,
“我没事....”
耳朵却在此时遭到了重创,
“小兔崽子藏的够深啊,你没事现在我有事,来我和你好好算算!”
“唐印....”
“唐印,疼!!”
“疼,你轻点....”
“疼!说好不扭耳朵的 !!”
“谁和你说好了?和你说好的是唐印,现在我是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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